大数据时代下,科技早已无所不在地充斥并影响着艺术。我们时常在展览里看到的VR、AR、交互、混合现实……跨媒体与跨学科的呈现,技术与伦理的探讨,人工智能与艺术的结合,边界一次又一次被试探、被突破。而科技加艺术已经不仅仅是博眼球的短暂喧嚣,而成为艺术发展的现实需求和严肃思考。

8月1日下午,一场聚焦AI的专题学术对谈,拉开了“陈抱阳:算法速成斑”展览的序幕。学术对谈会上,浙江美术馆馆长应金飞、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院长管怀宾与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教师陈抱阳共同探讨科技与艺术。

算法、速成和斑

“第一次看到题目,有一种噩梦的感觉。” 应金飞在专题学术对谈会上开玩笑说,作为一个文科生、艺术生,当看到“速成班”时,这记忆并不是很愉快,尤其再加上“算法”。  

对此,陈抱阳解释道:“速成”,一半指向他的个人体验,他与城市的关联。另一半指向“算法”。在艺术创作中,它的“算法”可以扩展为规则、方法论。而展览标题中的“斑”,则指向他的记忆。

“小时候上的各种补习班,都是从南山路出发,这种速记补习班最终褪化成记忆里的斑点。这个‘斑’对我来说还有一个更形象的记忆,梧桐花成团的黄褐色斑点和止不住的过敏,一到这个季节,我就疯狂流鼻涕。”他说道。

从他10岁开始玩电脑的生涯中,捣鼓电脑始终是一个保留项目。作为一个小学生,捣鼓电脑有很大的概率就会把电脑玩坏,在与各种奇怪的玄学的故障搏斗中,他成了小伙伴之间的一名电脑维修工。自然地,他和电脑里的世界成为了好朋友,也就不用报补习班速成班。更重要的是,捣鼓电脑的经历帮助他学会以兴趣发展成一项工作——发现问题,寻找、整理资料,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总结经验。

在应金飞看来,陈抱阳是有他自己的算法体系的。“他的算法策略就像我们策划一场展览,我们用什么样的方式、针对哪一类的观众,是有一种算法。从展览形式来说,做得非常好,各位观众应该到现场来看。”

地球热了,吹吹空调吧

此次展览是浙江美术馆本年度“南山138:浙江青年当代艺术推广项目”系列的第三场展览。涵盖陈抱阳自2017年留学回国后,四年间创作的重要作品。

展厅的第一件作品《地球热了,吹吹空调吧》,它讲述的是在担心人工智能是否会带来人类毁灭的同时,我们更应该听到远在南极的冰山脱落的巨响。

“这个夏天我们经历了很悲伤的极端天气,这件作品关注的是气候问题。空调的涵义是它可以放在玻璃罩里,因为有了玻璃罩,我们听不见空调运行的声音,空调里有个麦克风,通过麦克风把声音传递到展厅门口的音箱里。它最早是解决空调噪音的问题,仿佛我们把空调最吵的部分放到室外以后,我们就忘了空调在给我们送来凉风的同时,对环境的影响。”

《拟合》在讨论数学中把平面上一系列的点,用一条光滑的曲线连接起来。就像这条曲线一样,连接算法和我们亦有无数种可能。

追逐迷雾

他对 Deepfake 和小车追逐/走迷宫(推荐算法)的想法,演变成展览中的几件作品:《追逐迷雾》《他从未说过》《我见过你在雨中害怕》。

他对于我们生活在智能极度泛滥的时代,特别是针对推荐算法的流行创作了一系列AI小车的作品,包括AI小车走迷宫的《恭喜你,但是我在他的隔壁》和AI小车相互捉迷藏追逐的《追逐迷雾》。

这两件利用自动驾驶技术实现的AI小车作品都在讨论处于推荐系统蔓延的2020s,我们或是像小车一样忠实地执行任务,或是停下来想想原因。理应感激AI可以帮助我们解决问题,但不该忘记这个问题的出处。  

陈抱阳说,经过神经网络训练的小车能高效的在迷宫里移动,他和马里奥的目标一样是向前、向前、再向前。头顶的投影机在小车到达迷宫的另一端时,会投出一张新的迷宫,小车再次上路,如此往复。看客看着小车们奔跑,他们都没有问为何。小车被训练在程序生成的迷宫中移动,或像人们原始嬉戏的本性一样相互追逐。小车解决的只是另一个程序所提出的一个本不存在的问题,产生出一种看似忙碌但虚无的循环。

在《追逐迷雾》中他进一步对人与推荐算法的关系做出了自己的总结,“我们早已习惯了机器为我们提供最优解——最好吃的餐厅、最有兴趣的产品等等,但同时我们也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吃和买。这两台AI小车看似欢快的在做着捉迷藏的游戏,但是在这欢快之下它们知道追逐的意义吗?”与在AI小车走迷宫的作品里观众时常因小车走错路口干着急不同,陈抱阳在这件追逐作品中还为大家提供了一次做主的机会——可以在一侧的交互控制台上放下一个障碍物,来改变追逐的局势。

重构山水

在连接两个展区之间的过道区域中,《重构山水》系列利用算法这枚来自当下的镜头回看中国画的传统。  

一开始到纽约求学,陈抱阳就感觉到做艺术家是一件有很大困难的事。“去美国以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人们对于文化符号的猎奇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把中国文化的符号直接搬去展示是不可行的。”而对他来说,电脑里的世界却是没有国别的,他想到了用数字手段把传统中国艺术的内容进行重构,于是产生了他的第一个完整的作品系列——《重构山水》。

“不论是迷宫中的VR体验还是《重构山水》中程序生成的图像,我一直执着于对规则的推演——建立规则然后寻求打破它的可能性。规则对于我来说犹如一场棒球比赛,我需要和处于不同垒的队员配合,而击球的回响、上垒的摩擦声,它们所留下的痕迹便是我的作品。”

很少被提及的是,《重构山水》中的原始图像抽取自陈抱阳父亲的传统艺术作品。回想这一做法,陈抱阳说道这是一个“只有在纽约会作出的决定”。

陈抱阳 重构山水系列之苏堤春晓  101×104cm 绢本喷墨 2014年

一方面,身处遥远的他乡,这是陈抱阳思考自己与家庭、文化背景的关系的一种方式;另一方面,陈抱阳在父亲的一系列作品中找到了与自己相似的思考轨迹。“父亲曾在80年代用五年左右的时间画了一系列‘黑色的抽象画’,他不断重复一些中国画的技法,最后产生出新的东西。他当时这些作品是很实验的,我记得2013年在中国美术馆圆厅展出的时候业内还是很激动的。虽然我没有直接问过他,但是他一定也思考过同样的问题。”

我见过你在雨中害怕

第二展区入口处的《我见过你在雨中害怕》则直击人与人工智能之间的问题,或许在今时今日,一切人工智能的问题都是可以去掉“工智能”只留下“人”的问题。

陈抱阳 我见过你在雨中害怕(1ETH) AI装置 2021年

作品灵感来源Deepfake,他说“人工智能换脸的作品,这本身的是一个学术研究的成果,(其实好莱坞比如说《社交网络》电影里面也大量的使用了换脸vfx),AI的介入看起来是让换脸这件事情变得简单了、门槛变低了,但实际上我觉得也不是这么简单易用的,只是很多大众媒体会把这件事情宣传的好像很简单。

当然我觉得这些换脸的技术是需要被我们辩证看待,需要去使用的人有公德心有同理心。所以,我就选取了《银翼杀手》最后最经典的那一段仿生人的独白,把仿生人 Roy 的脸换成了年老的哈里森·福特。原本是仿生人 Roy 面对追杀自己的人类说出了‘雨中泪’,在此我让哈里森·福特面对他自己说出关于人于技术的独白。人们很多时候会说人工智能有很多问题,但是这些问题可能是我们人本身的问题而和这个技术并没有关系。”

《抱堡终端》则探讨了从公众如何透过大众媒介吹起的泡泡看向科技,以及算法世界中不断构建乌托邦,又因人的贪婪而寻找漏洞并摧毁乌托邦,此二者之循环。

仿生人会梦见电子奶牛吗? 

位于展厅中央的《仿生人会梦见电子奶牛吗?》的作品名来源于陈抱阳的一次梦境。

“经过一番Google之后,我发现与电影《银翼杀手》的原著《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只有几字之差。作品VR内的虚拟环境,是基于对原著中一笔带过细节的畅想。”

陈抱阳 仿生人会梦见电子奶牛吗?   虚拟实境(VR)、玻璃迷宫、声音、尺寸可变

作品通过一座钢化玻璃迷宫来暗示现实世界的存在。当带着VR眼镜的体验者在虚拟空间中行走时,时常会撞击现实中的迷宫墙壁。此刻,体验者的感受从虚拟世界中抽离,觉醒的身体回到真实世界。邱志杰将其形容为“一条沿着身体逃离洗脑的道路”。

排队互动的观众

同时,这座迷宫又是透明的。这意味着迷宫里的人不仅是虚拟世界的闯入者,也是现实舞台中的被观察者。在迷宫外笑看迷路人的观众,又何尝不是一个被未来世界笑看的迷路人?

《未被为证》二维码下载

贯穿展厅以及美术馆户外空间的增强现实作品《未被证伪》则带领观众进入人类认知尚未抵达时利用想象力填充出的世界。在整个浙江美术馆的空间里,观众都可以通过扫描地面上的二维码,下载艺术家作品参与互动。

每一次新技术的革新,都在刺激陈抱阳去思考、创作。他有一个习惯,不太喜欢按照技术本来的样子去用,比如展厅中的VR作品,“展厅中的VR作品都属于不好好呈现的产品,有的是让你钻到一个球里,有的是进入钢化玻璃,从应用场景上来看,都不是VR公司所希望的。” 或许,这就是艺术家的勇于突破自我和不按常理出牌。

正如管怀宾在对谈会上所说:作为一个艺术家,他在不断推陈出新,很巧妙地把技术与社会问题、个人感受融合在一起,带着公共问题的边界,在边界上把话题扩展出去了,成为参与者的观众,而在边界上面对各自不同的问题。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话题。

据悉,展览将持续至9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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